【巧克力情人】- 美食版《百年孤寂》 @ 墨鴞莫笑

書名：巧克力情人 Como agua para chocolate
作者：蘿拉· 艾斯奇維 Laura Esquivel
譯者：蔡淑吟

前情提要
暑假期間先後看了【百年孤寂】（註1）及【佩德羅·巴拉莫】（註2）這兩本頗負盛名的西語小說（當然是中文版）都分別在我看到4/3的時候忍不住放棄。
【百年孤寂】除了角色眾多、故事糾葛複雜外，還因為作者故意為他書中的角色取相似的姓名而時常讓我搞不清楚到底誰是誰，最終沒了興致拜讀這本文學名著（苦笑）。

【佩德羅·巴拉莫】 則是以精簡的短篇展演出後續魔幻寫實文學的樣貌，但書中記憶與真實交錯，模糊的敘事觀點也造成我出現在閱讀【百年孤寂】時所出現的狀況，搞不清楚到底角色是活人還是幽靈，以至於無法完全投入書的內容（嘆氣）。

然而，這本號稱美食版的【百年孤寂】則完全沒有上述兩本書所造成我的困擾，因此讓我只花少少的兩個小時便閱讀完這本 207頁的小說（灑花）。

題外話，會得知這些書籍是因為上學期的拉丁美洲文學概論有介紹到這些書的作者們，可想而知這些作者在西語文壇裡都擁有不凡的地位呢！

【巧克力情人】
原文書名：Como agua para chocolate 為墨西哥諺語，意指情慾或憤怒的情緒，猶如滾燙的開水加進熱巧克力中瀕臨爆發的邊緣。貼切的形容男女主角的相遇就如同中文成語所說的「乾柴烈火」一樣熊熊的燃燒著愛戀直至死亡。
為什麼是美食版的【百年孤寂】呢？

一、魔幻寫實
「是一種敘事文學技巧，故事中的因果關係看起來常常不合乎現實狀況」

【百年孤寂】：
一道鮮血從門下流出來，流過起居室，流往街上去，成直線流過凹凸不平的巷道，流下臺階，爬上馬路邊緣，沿著土耳其街，成直角轉向，再向左轉，又成直角流向邦迪亞家，從緊封的門流進家中，越過客廳...... （150-151）

隨著角色的死亡，及死後血液順著回家的路，延伸成召喚著母親前來認屍，透露出一種孤寂和浪子的回歸的感覺，這一幕即是「以虛幻的途徑，展現現實的狀況」的魔幻現實表現手法。

【巧克力情人】：
她冒出的汗珠是粉紅色的，還散發宜人且沁人心脾的玫瑰香味......她的身體發出的熱氣太過逼人，小屋的木板開始劈啪燃燒......她的身體散發的玫瑰花香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83-84）
女主角蒂塔不捨按照母親所說的方式，將戀人所送的玫瑰花丟入垃圾桶中處理掉，改將玫瑰花做成醬汁來搭配烤得鮮嫩的鵪鶉。食物一如往常的令人食指大動，但大姊荷杜娣絲卻產生了奇怪的反應：她的情慾變得無法克制地勃發；冒出粉紅色的汗珠；散發出濃郁的玫瑰花香；轉換成熊熊烈火，甚至燒毀了整個澡間；最後這些味道還飄到遠方，吸引住他未來的丈夫前來與她發生第一次的交歡.......
以沾滿女主角鮮血的花瓣料理開始，透過大姊不合邏輯的生理反應，來表示女主角對於愛情的渴望，從單純的互相喜歡到天龍勾動地火的情慾，以及對於突破家規的願望。

從上述的內容就可以知道這種敘述方式是多麼的不合乎現實的，也可能是因為這種敘事文學的技巧，所以【巧克力情人】才會有美食版【百年孤寂】的一說。

二、食譜
此書按照十二個月份來編排食譜及其菜餚和章節，但在這十二篇章裡作者不僅討論美食的製作方式外還探討了與角色的關聯性，傳遞出當時墨西哥女人深受【卡雷紐手冊】（註3）的限制得困窘。

◆ 一月「耶誕夾餡麵包」Tortas de Navidad

蒂塔是隨著令印象深刻的大量淚水，匆匆被推到這個世界上，淚水淹沒了桌面，氾濫到廚房的地板上。（35-36）
要製作這道料理的內陷食材，包含了會讓人流下惱人淚水的洋蔥，因此作者透過洋蔥的特性一併道出蒂塔一出生就得面對家規「么女得終身不婚，並照顧母親直到她離世為止」的不甘及無奈。

◆ 二月「伊莎貝拉蛋糕」Pastel Chabela

哭泣只是第一個徵兆而已，牽動深沉憂傷和挫折的這種奇怪中毒現象，讓所有賓客不能自己，紛紛在院子裡、畜欄邊以及廁所裡，懷念起自己此生的摯愛。（70-71）
緊接而來的二月，母親堅決反對蒂塔與男友的婚約，促使男友佩德羅為了能繼續接近蒂塔而異想天開的迎娶二姊蘿莎拉。因此這個是由滿滿的惆悵及苦澀所製成的結婚蛋糕。

◆ 三月「玫瑰花瓣鵪鶉」Codornices en pétalos de rosas

蒂塔的心思早已飄離...荷杜娣絲整個人彷彿經歷了奇妙的化學變化，融化在玫瑰花瓣醬、鵪鶉...她散發的肉慾、芬芳...鑽進佩德羅的體內。他們倆發現了一種新的溝通密碼，蒂塔是發送器，佩德羅是接收器，幸運的荷杜蒂絲則透過食物，結合了他們獨特的性愛關係。（82）
春心蕩漾的三月，由佩德羅偷偷塞送給女主角的玫瑰花開始，過於激動的蒂塔用裡將花按在胸前導致花刺穿她的雙手，染紅了粉色的玫瑰花，將愛情的渴望透過料理傳給大姊荷杜娣絲，由姐姐強烈的生理反應帶出熊熊的愛戀。

◆ 四月「杏仁芝麻火雞辣醬」Mole de guajolote con almendra y ajonjoli

她由衷期盼農莊舉行的重大盛宴能夠順利...她的態度不同於預期，對小寶寶疼愛有加，全然忘了他是姐姐和摯愛佩德羅的婚姻結晶...直到佩德羅的目光往下，停留在蒂塔的乳房上...這一瞥，永遠改變倆的關係...蒂塔於是明白為什麼火能改變物質，為什麼麵團會變捲餅，為什麼不曾體驗愛情烈焰的乳房毫無生命力，只是個毫無用處的麵團。（95-97）
礙於母親的權威，蒂塔只好將自己對佩德羅滿溢出的愛意投射到他的姪子身上，儘管這是他的愛人與他姐姐所生的小孩，在充滿矛盾但滿懷愛意的心情下，這道為姪子所做的受洗料理就這樣誕生了。而這個月他們的慾望也不再需要經過他人的傳遞，就能赤裸的透過眼神中看出來，甚至體會到人性最深的「火」。

◆ 五月「北方香腸」Chorizo norteño

利用豬肉最經濟的方法便是加工成香腸 ...這是革命軍幾天前來過農莊後，少數逃過他們手中的家畜之一。（115）
香腸是一個非常古老的肉食保存技術，除了暗指了革命軍將會趁機打劫農莊，農莊得為此準備不時之需之外，也表示了時局、農莊及蒂塔的不安及絕望。

◆ 六月「製作火柴」Masa para hacer fósforos
她望著這雙脫離母親命力的手，卻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她從來沒有依照自己的意思做過。（135）每個人都必須找到自己的引線...因為點著納克的燃燒，是滋養靈魂的能量。（141-142）
唯一章不是製作料理的篇章，但是代表這本小說的起承轉合中的「轉」的部分。前六篇蒂塔都在母親的高壓獨裁統治下，日復一日的做著身為「么女」的責任，就像一個生來就沒有自我任人擺佈的洋娃娃，而如今蒂塔離開了農莊及母親，反而不知道該如為自己而活。故事中，蒂塔因為這次的反抗，讓母親決定將「發瘋」的女主角送她去精神院，但蒂塔反而被醫生接回家中得到細心的照顧，也因此透過神秘的女人找到心中的「靈魂之火」。

◆ 七月「牛尾湯」Caldo con colitas de res

蒂塔剛喝下第一口...不禁淚流滿面。她終於想起了一個食譜...（150）度過失魂落魄的六月，牛尾湯治癒了蒂塔的心靈，並獲得面對未來的勇氣。然而此時身為女主角壓力來源的母親離開世上的消息，讓她終於明白「泰然自若」這句話的意義。

◆ 八月「香檳冬歌餡餅」 Champandongo

羅莎拉...解釋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小妹妹注定要照顧她，直到她過世死亡那天為止，蒂塔氣得彷彿頭髮一根根都豎了起來。（176）

這道料理原為蒂塔與醫生步入禮堂前所準備的喜點，最後卻與佩德羅舊情復燃，在床上獲得第一次的翻雲覆雨。另一方，二姐羅莎拉想要延續慘無人道的家族傳統在同為么女的姪女身上，讓蒂塔氣得頭髮豎起。作者讓母親代表當時墨西哥社會中高壓統治的獨裁者，蒂塔是揭竿起義的人民，而相反羅莎拉可能就算愚民吧。

◆ 九月「主顯節甜甜圈」Chocolate y Rosca de Reyes

她把回憶...放到一旁晾著，開始動手做主顯節甜甜圈。（192）
天主教的主顯節（註4）是蒂塔姊妹最無憂的童年回憶，藉由製作這道料理回想以前的幸福時光，來逃避現在混亂的情況，不管是和姊夫（佩德羅）偷情、沒準時報到的月經、對未婚夫（醫生）的愧疚…想著兒時許願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當時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 十月「奶酪麵包片」Torrijas de natas

「佩德羅...我妹妹有事要跟您說！您們為什麼不去果菜園聊一下？讓我來把糖漿弄好！」（213）

音訊全無的大姊荷杜娣絲回家了，因此蒂塔準備了姊姊最愛的料理來慶祝久別的重逢，姊姊的到來也促使蒂塔對感情做出抉擇。

◆ 十一月「特茲庫卡風味大菜豆扮辣椒」Frijoles gordos con chile a la Tezcucana

阿姨已經高齡八十，從那麼遙遠的地方過來...她不能取消這場見面會。至少她能準備美食款待....這是她能所盡的綿薄之力...唯一能給他們的，就是取消婚約的消息。（231）
醫生唯一的親戚遠赴而來參加蒂塔和醫生的婚禮，蒂塔不能取消這場見面會，因此她認為至少能準備美食款待他們，雖然將得告知取消婚約的消息。

◆ 十二月「核桃醬青辣椒」 Chiles en nogada

轉眼之間，青辣椒就從盤子上消失。從前蒂塔覺得自己像是那根核桃醬青辣椒，因為禮貌、避免看起來太貪吃而遭人丟棄的那天，已經十分遙遠。（263）
核桃醬青辣椒是墨西哥可以說是國菜，然而這道料理往往成為宴會最後上的一道菜。除了對比前後兩場婚宴上這道菜，從為了面子而剩下，到最後一掃而空的差異外，也暗指時間的流逝帶給人民觀念上的改變，讓蒂塔最終能捨棄【卡雷紐手冊】的規範忠於自己的愛情，讓「靈魂之火」熊熊的燃燒。

讀後心得
「民以食為天」，人類很難不被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所勾引，而作者不僅以出色的文字傳遞墨西哥食物的滋味，還同時藉著美食敘述著角色的悲歡離合，並講述著當時墨西哥社會的現況，因此除了「味蕾」上的滿足，也一併告訴世人歷史的殘酷。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本書會成為拉美文學史上最成功的傳奇之一。

註1【百年孤寂】Cien años de soledad
哥倫比亞作家加布列·賈西亞· 馬奎斯「魔幻寫實主義」的代表作品，並獲得198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故事內容講述邦迪亞家族六代因權力與情慾的輪迴所上演的興衰起落。
註2【佩德羅·巴拉莫】Pedro Paramo
墨西哥當代著名作家魯佛的作品，寫作風格影響世界許多知名作家，其中包括上述所提及的作家馬奎斯，因此被譽為「魔幻寫實主義之父」內容關於書中主角受不久於人世的母親所託，來到可馬拉尋找生父佩德羅．巴拉莫。
註3【卡雷紐手冊】El Manual de Carreño
墨西哥版本的婦德與禮教手冊。
註4 主顯節 Epifanía
每年的1月6日是天主教得主顯節又被稱為三王節，傳說有三位來自東方的智者隨著星星的指引來到耶穌出生的馬槽，並為耶穌分別帶來含有祝福含意的三樣禮物：黃金、乳香及沒藥。因此每年的1月5日的，墨西哥當地的小朋友就可以收到來自三王的三份禮物。